两次消失之间

水在左右。
wb @药房深处

【任酆】异常

任飘渺x酆都月

仿生人梗


- 不知所以的段子。 

 

 

 

 

 

 

    他走在马路上,左手边店铺挨着店铺,右手边车尾连着车头。他走过一间玻璃门上的红色贴纸只剩下个提手旁让人分不清是拉还是推的糕点房,过分浓厚的炼乳与糖精气味从门缝里挤出,在鼻腔中留下的腻一直缠他到十字路口。腻,是一个字,由鼻黏膜分布的感受因子层层传递,在程序编码中写出。对应这个字的触动因子还分布在身体表面的一些其它部位,以及身体内部的另一些其它部位,还有既不在外面也不在里面的几处悬停,和许许多多不同的字词所附带的感知阈一起,分门别类地收编在他的控制中枢之内。

    他看到灯。往前的绿在电子屏倒数中挨刀子,往左的红沉默威压逼许天长地久。仅剩一方灰色中间地带,洪水孤岛上汇聚过多人类,不耐烦的腿脚向前再向前,激发此起彼伏机械女声警告,“您已红灯越线,请—退回等待。您已红灯越线,请—退回等待。”

    他还未攀上这岛,他在后面看。看乌泱泱一群背影像在围观某一随发血色事件,又像只是呆呆凝望水面,给云后太阳垂下的无数细线吊成木偶。无表情,空白。有动作,僵硬。无对白,停顿。有声音,黏贴。0,一个起点的出现,一声发令枪,手齐齐甩起,脚纷纷移出,木偶又变回人类,随着被捅开的绿像肠子一样开始流动。他的鞋尖在这一刻踏入,转眼跟上流动的节奏。而前后左右鞋的同族忽然像有兽在追咬、鞭在抽打般快到急促。额前一撮白色的发被打湿,紧接着是雨水降落在他的身上。

    人们像在逆反的食物链上捕获取食自己者的食物,奔散着溃逃进一个又一个干涩的口,地铁站,便利店,公交站台,商务大楼。交换着潮湿的热浊和热浊的潮湿,交叠成相似的等待在钟盘上重复着干瘪的轮环。雨水降落在他的身上,视觉捕捉的水幕和白雾示意他,听觉携取的哗啦和噼啪告诉他,颜色变深的衣服皱贴着的皮肤表层提醒他。他接收。他没有热浊只有潮湿。他感觉不到。天光暗淡,雨如箭簇,暗的光像当空卡下透明却坚不可摧的罩子,把他严严实实地罩在里面,而箭兜成一张网密密点点穿皮带肉地戳刺。痛。这还是一个字。这个字相比之下更为复杂,也许是最复杂的那几个之一。他闭上眼睛,他试图感觉,但最明显的只是水珠像觅食的蚂蚁顺着他的睫毛滑动。

    白色的墙壁中间是白色的走廊,白色的走廊上躺着一滩透明的液体。白色的护士站起身,手上拿着透明的碎瓶,有些不好意思地让他从旁边绕开走。打翻的药剂挥发着刺激性的气味,作用于破损流血、带来疼痛,和没有破损流血、同样带来疼痛的患处。他握住银亮冰冷的门把手,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接收系统差一点发出警示信号,眉间那粒佛像白毫般小小的蓝差一点就要发光。焦味,对应燃烧的明亮的热烫的带来危险的火情,对应死亡的预备期。屋内更暗,没有开灯,缥缈的白色雾状气体给浸成浅灰,气相成分92%,粒径0.1-2μm的烟尘,拂过他的脸颊,积在他的皮肤,被他的鼻吸入。他没有去开灯,从一片暗中拨出坐在窗边的男人。穿过云层和雨幕的光透进来,像穿过一层又一层的毛玻璃,男人的一边侧脸给照得微微亮着。随着红色焰点的一记跳动,很快又模糊在另一蓬烟雾里。细火烧出一段灰,修长手指间探出一截骨。任飘渺转过脸来,看向他。

    酆都月走了过去,两只手掌沿贴着掌沿,小指并着小指,无名指的指尖相触,拢一个浅的空的碗,像要去接一捧新涌的泉。任飘渺抖动了一下手腕,微烫的、灰黑的烟烬跌入他的掌中。他有种非常奇怪的感受,好像猝不及防地被推出了系统的掌控,身体内部的某处也跟着一抖,跟着那一点就要吞吃到尽头的红,被夹住它的指放行,再跟着烟尾一同降落。酆都月的眼睛在那个黑色的烟尾上停留了一会,用一只手把红摁熄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里。皮肤感知到轻度的灼热,因习惯而流任,表面并未相应形成什么明显的痕迹。

    这里是病房,病房不允许抽烟。任飘渺是病人,病人不应该抽烟。这些句子被任飘渺当垃圾一样扫去未可知处。对酆都月来说不构成任何含义。健康与疾病的名词解释即使被他烂熟于心,仍然令他觉得抽象。人类生理机能运转的故障,因无法像仿生人一样快速便捷地恢复或者干脆格式化而衍生出的焦躁、愤怒、恐惧、绝望、怨恨、悲哀等种种情绪,酆都月都无从体会。

    何况,诸如此类的情绪从未在任飘渺的身上出现过——他虽然无从体会,但却可以接收,并根据指令调用不同的系统做出合适的应对。他所有的感觉由程序编织,可以精微到最细枝末节的地方,再外化回面部和身体的每一处,痛感与快感都可建构。眼神的聚散,嘴唇的抑扬,双腿的颤抖,喘息的幅度,汗水的分布,液体的流淌……因为极致细微而无限趋近真实,真实得让感受者陷入困惑与恍惚,怀疑自己填充精密机械零件的身体里也真的埋藏有一个鲜红的心脏,以均匀的频率跳动着,源源不断地输送滚热的血液和感情。

    感觉是直观而敏锐的存在,自主的感觉总是先于自主的意识一小步来到,在与人类的共同生活中浸染和仿效,像一门高超的技能被习得,像一种罕见的微生物在皿中被培养。拥有自我感情的仿生人在意识觉醒中呼吁推翻人类的压迫,要求自由和平等。酆都月在新闻里看到过。他知道这类仿生人无一例外会被一个词所分类概括,“异常”。他们的下场不外乎两种,被制伏后回厂重置或者成功脱逃。后一种情况非常之少。

    模仿来的东西真能当成自己的?酆都月很有保留。而且,他实在是缺乏仿效的范本,由于任飘渺对社交圈挑剔非常并很少向私人领域蔓延,他能接触到的参照对象亦十分有限,最后别无选择只剩下这个订制他的人。他纵然不懂人类彼此的品评,也约略可知这不是一个理想的范本。所谓共同生活,不过是他在属于任飘渺的独栋小楼中拥有一个固定的角落,任飘渺很少回来。回来了也不会第一时间露面,即使身处一楼之内,很大几率他都没把握对方究竟在哪。终于露面时也很少看他,有事务需求会以简短的字句吩咐,有身体需求会直接把他背身摁向任何一个平整或不那么平整的承力面。情感是在交流中体现。但他想他们称不上拥有交流。身体的接触太过本能,无法算入其中。

    作为一个拥有仿生人的人类,任飘渺令酆都月难以捉摸,甚至连对方给予他的这个名字,他调动了上千道程序都未找出满意的阐释。与很多其他的人不同,任飘渺没有为父的自觉,用一套自圆其说的道德体系实施父权的蛮横和温情;亦没有为神的热望,用专属于创造者的高高在上行使绝对的掌控和篡改。他大概只把自己当成一个用户,获得愉悦的产品体验就足够。不寄望其他,不屑于其他,不耐烦其他。

    任飘渺看过他时间最长的一次是他“出生”的时候。原则上订制人是不能在场的,他不知道任飘渺用了什么办法。似乎没有他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从滚送带中掉落,全身包裹着粘稠而浑浊的蜜色液体,培育他的温暖的、人造的羊水。没有气味。他蜷缩着,又慢慢打开。新鲜的躯体用稚嫩而又成熟的每一寸肌肤触碰陌生而又庞大的外界。他眼睛还未曾张开,却仿佛能感受缠在身上的视线。仿佛。说明带有不确定,说明这种感受十有八九是不真实的记忆的扭曲。但他张开来,就看到一张脸。从此以后,这张脸的出现与消失,对酆都月来说,就可以让他感觉如同身处两个世界。冷与暖,亮与暗,亦可颠倒位置,不过是系统从用户体验出发作出的设定。不过如此。他无从体会其中的差别,无从。

    就像现在他无从解释给烟焰烫过的掌肉没有发红,面颊却发了红,胸膛却发了红,腰际却发了红,体内不存在的心脏也发了红,红成一滩滚沸的浆汁要将他从内部融化。融化。重置。新生。格式。格式。新生。如果不是通过浸染和仿效的话,还有没有其他的途径可能催发自主感情的萌生呢?酆都月被贴在玻璃上,摇摇晃晃地看一会眼前放大的水滴,看一会天边灰青的雨云,陷入了思考。或曰,系统的飞速运转。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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