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消失之间

水在左右。
wb @药房深处

秘密


- 练习。



 
 但他看我的眼光不同了。

 
Z在我的书架上翻书,抽出最下面隔层中的一本,翻了几页随手扔到沙发上。说朱天文写的东西还是一如既往地具有催吐效应。我默默瞥一眼,白色封面上四个笔划细瘦的字挨个上吊似地竖排在一起,《荒人手记》。当时我正在捏着柠檬片往玻璃杯里挤汁儿,一滴、两滴、三滴,ph值2.5的液体砸进水里,溅散小片块域的混浊,粉身碎骨地吞咽透明。我察觉到类似心虚的情绪,在脑子里反刍他所谓的“催吐”究竟指的是文章的内容还是文笔,或者两者兼有。“展开讲讲?”我用揶揄的口气问。(但我真的很想听真正的回答。)“切。”他嗤笑一声。

夏季,气温飚到接近40度的某天,即使太阳早已下班热度也没有丝毫退散。我和Z晃进一家空间紧凑的老旧livehouse,看了某个叫不出名字的后朋乐队的演出。我们在吧台买了两瓶啤酒,挑了个角落的位置站着。后半场台上主唱汗滴滴的半长黑发狂甩,手里的啤酒四下乱泼,惊起一波波情绪莫测的尖叫。我们被周围浑似嗑了药的男男女女撞得无路可退。空调不顶用,脊背汗湿了大片。“操,搞得跟听重金属似的。”Z手臂撑在墙上骂。昏昏红红乏味的舞台灯光满场乱颤,他的耳朵贴得我那么近,强烈的情绪像啤酒花一样从身体里不停地涌动上升直到牙齿与舌头之间。我把它们灌进他的耳朵里,人声鼓声戛然而止的当口,我想它们应该被听得很清晰。

 秘密之所以称为秘密,是因为它从未被说出。而一旦说出,我以为,秘密会变成一条缆绳。即使不能顺着它爬进另一个人的思维底层和心脏孔洞,也总归是会把你和对方以特殊的形式联系在一起的。它对世人隐形而只对你们可见。哪怕只是像绑住各自小手指的末端那样,轻轻一挣就能脱散,它也是亲密关系的印证,拥有不可否认的存在。我承认,我对于分享秘密的渴望与对秘密暴露的恐惧同样强烈。这并不是出于自我解脱的需求,它从未像枷锁一样压住我。它不表现出具体的重量与形状。它是星散在我血液中的黑色火药,惧怕毁灭又渴望燃烧。

 我们一前一后地逃出来,大口呼吸室外新鲜许多的空气。他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没摸出火机,其实他从来都是不带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装模作样地摸这么久。我把烟点上,晃着火示意他凑过来。他的表情几乎是扭曲的,被很大的克制力拽成勉强平整的原形,不知是犹豫、尴尬还是惊恐的蛇尾在那里摆动着。他靠近,夹着烟的手指碰到我的手背,被烫了一样极其快速地缩回。我还以为是我手中的火苗燎痛了他。但随后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唉我就一普通二逼青年,玩不来你们精致男孩这么文艺的癖好。”我手一松,晃动的火苗在滚烫的夜风里消失了。

 后来,我感觉我们圈子里的其他朋友也在或多或少地疏远我。当我在朋友圈分享涉及LGBT主题的文艺作品时,还会收到一些意味深长、阴阳怪气的评论。最后一次我接受他们的邀约去参加一个聚会,在洗手间的隔间里(对就是这么老套的剧情)听见那些曾经熟悉的声音。

 “听说他最宝贝的一本书是《荒人手记》,瞧他那样,不会自恋到当自传看吧哈哈哈哈。”

 “你听谁说的啊?”

 “Z呀,唉还有更劲爆的想不想听——”

 我想象着我彭地一声踹开门冲出去。但我目前为止还只是蜷缩在自己的双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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