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消失之间

水在左右。
wb @药房深处

三个房间

 
 - 练习。





 * 3315 推销员



 男人就是在这个房间死去的。他记得这个数字,他如何能够忘记呢。他还记得夜里偷偷从走廊溜进来时踩在脚下的羊绒地毯绵软的感觉。记得那些绿底暗花的壁纸上排列着繁复缠绕的阿拉伯花纹,被切割出多个截面的壁灯散发出介于柠檬和橘子之间半明半暗的黄调灯光,沉浸在自己正散发着宝石般星芒的幻想里。悬挂在头顶的巨大的枝形吊灯垂下菱形与锥形交错的水晶串饰,每一颗都像磨得锐利的冰与刀锋。

 还有为了增添更多复古气息的煞有介事的壁炉,尽管在这座城市,里面的火焰很少真正需要燃烧。但在那个晚上,它确实烧起来了,当他和菲奥纳像两个冻僵的小锡兵不惧怕自己会被热气烤得融化一样站在它前面取暖的时候,它也将很多不应该继续留存的多余的东西一并烧成了灰烬。壁炉上方的架子上摆放着鲜花和烛台,还有黑胶唱片机。当天早一点的时候,男人还在放The Animals的The House of The Rising Sun,是的无聊透顶的布鲁斯摇滚,艾瑞克·伯登低沉粗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令人心烦地唱着“不要走我的老路,在罪恶和痛苦中度过一生……”

 床垫柔软而厚实,一层层铺开的羽绒床垫和被褥,还有很大的枕头。枕头可以完美地覆盖住男人熟睡的头,连金黄色的头发也不会露出。可惜他在上面开出了好多孔,羽毛纷纷洒洒地从里面飞出。人们会说,“他像天使一样死去。”

 马修·麦康纳来到走廊的尽头,是的他和那个获得过奥斯卡最佳男主角还是什么的著名男演员分享着同一个名字。他没有行李,只有一个提在手上的公文包,里面是被拒绝、拒绝、再拒绝的业务推销单。一身制服的侍应生带着顶圆圆的、边缘挺括的平顶帽子,就像通常摆在柜子里背着步枪的小锡兵戴着的那种。侍应生几乎还是个孩子,因为没有行李可以提预感自己得不到太多小费而耷拉着年轻的面孔。马修递给他一张十美元面额的钞票,侍应生不敢置信地接过来,兴高采烈地连连道谢着走了。

 他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一切,钱和女人,钱或者女人,全部都落空。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进这个房间,用钥匙拧开门,房间里散发着和这个季节不相匹配的潮湿和霉味,像从死神的口中呼出的气息。鲜花换成了仿真花,没有了黑胶唱片机,只有枝形吊灯还折射着冷冷的光片。他把公文包里的纸张全部扔进黑漆漆的壁炉里,掏出打火机将它们点燃。然后他掏出包里最后一样东西,握住它冰凉的把手,把带有铁锈味的枪口含进嘴里。他向后躺进柔软的羽绒枕头里。




 * 3317 新婚夫妇




 一切符合预期,一切尽在掌握。

 菲奥纳·道森小姐,哦不,应该是罗杰·布莱恩太太满意地想着。当她打开这辆从瑞安机场一路驰行而来,颜色介于柠檬和橘子之间、刷着两道白色条纹的黄色出租车的车门,站在这座酒店由一排多立克风格的柱子支撑的门廊之前时。那些高大的柱身干脆利落的线条令她心情愉悦,没有冗赘的装饰,像身躯伟岸的巨人顶住天空。如果构成这个世界的都是这样踏实而笃定的事物,生活将会变得多么使人安心啊。

 她是在从蒙特利尔到纽约的飞机上认识罗杰的。他们的座位刚好挨在一起。罗杰为了看一份当日的《纽约时报》正把肉嘟嘟的手指在浑身上下的袋状空间里插拨着,搜寻他的老花眼镜。最后他在她脚底下的灰色地毯上发现了它。她不得不侧过身子腾出空间让他弯腰去捡,他的脸憋得通红,还碰翻了她放在搁板上盖子没有拧紧的矿泉水瓶。翻洒的水淋淋漓漓地浇在她的大腿和他的头顶上。他带着满头满脸的水惊慌地看着她,然后像一只憨厚的斗牛犬一样笑起来。

 现在他们身在路易斯安那州的首府巴吞鲁日,他们蜜月旅行的第一站,这个她一直向往而从未来过的南方城市。它古老而迷人的气息曾经让少女时期的她有过很多奇异的幻想,开满艳丽花朵的冒着毒气的沼泽,绿色的鳄鱼吞吃白羽蝶和鸫鸟,暗夜的密林深处吸血鬼在月色下穿行。幼稚可笑,却时至今日无法忘怀。罗杰的想法简单得多,他只是欣赏这里浓厚的爵士乐氛围,何况他也不是很在乎到底去哪里,只要她喜欢就好了。

 她确实喜欢,喜欢房间里绘满神秘花纹的绿色壁纸,喜欢阳光投射在枝形吊灯水晶片上的细碎的七彩痕迹,也喜欢虽然不怎么实用的壁炉。她躺在柔软厚实的床上舒展旅途的疲乏,翘起指甲涂得鲜红的白皙的脚趾推一推罗杰的膝盖,“嘿,我们等会去哪里探索下这座城市?”




 * 3319 孩子



 
 凯文在机场等了很久才看见满头大汗跑来接他的男人,他父亲的同事,因为什么重要的会议而耽搁了深感抱歉。大人们都只有同样一种借口吗?而勉强保持着职业微笑守在他身边的空姐也终于松了口气。我自己可以的,我已经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凯文愤愤地想。这是他五岁以来第一次见到父亲,身为舞台监督的母亲忙于一场大型戏剧项目而不得不在这个暑假把他送来这里。对于见到父亲他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对于第一次一个人出行、住酒店他还是充满兴奋。虽然从“被托运”到“被接送”的开头就显得他像个还需要让人换尿布的婴儿。

 下车之后看到的宏伟的酒店外观和金碧辉煌的门厅冲淡了他的不满,随之而来的则是有些不知如何应对的慌张。他努力不让人看出来,昂首阔步地向前台走去,“哦小帅哥你要点饮料的话去我们后面的吧台喔,还有最新款的香草薄荷冰淇淋。”前台妆容靓丽的小姐一开口就把他气个半死。父亲的同事在他后面几步赶来,办理了入住手续。

 绿底花纹的壁纸让房间显得有点暗,太阳向着西边落去了,但拉开窗帘的时候凯文被一道金色的亮光刺了下眼睛。他眨了眨眼,向光线的来源看去,原来是夕阳在对面高楼的玻璃外壁上反射过来的光。金色的光线在被绿色包围的房间中摇曳着,那些曲折蔓生的纹路像是水草般飘荡起来,凯文感觉像是身在碧绿的水底,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就像是人鱼吐出的泡沫。

 电话铃声响起来,“嗨!我们的小男子汉初次探险感觉怎么样?”凯文好像有点期待见到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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